辽代(10-12 C)柏木仿生三弯腿圆形小桌几。
春节后对于辽宋时期的家具颇具兴趣,主要还是因为其造物的风格理念具有精神和世俗的平衡,以及地域文化特色。明清以降,器物逐渐世俗化,商品化,造物理念也越来越成熟商业,反而丢失了一些精神层面的厚度和浓度。人与自然的微妙共存与原始探索一直可以给人与物一种情感连接。对于辽宋家具过去完全不能进入,明清的家具庞大的存世数量又让人觉得索然无味。而前面多年的古民窑陶瓷的关注和研究帮我打开了这扇门,古代不同器物背后的文化和艺术逻辑都是相通的。
器物的日常性和与人的情感连接是我研究和审美择物的核心理念。
看似简约的造型,细节却非常丰富,扶手椅在辽代家具中非常少见上图为北京房山天开塔地宫出的具有宗教色彩的禅椅,整体切面的造型和气息与小桌几完全一致。
雁北和内蒙地区博物馆中的一些辽代家具细节,具有很强的地域元素特征,结构和处理手法也有统一的语言,方材或者圆材棱边随机切面,有一种原始雕琢感,比起同时期的宋朝特别是南宋家具,带有很强的北方力量。
三弯腿仿生设计
这件辽代柏木三弯腿桌几整体造型简约,几面由整块柏木独板制作,圆形切割而成,厚度较薄视觉轻盈,圆形边角为雕凿切面倒角,倒角不均匀手工感十足。三弯腿顶部为长方形榫头穿透桌面与几面齐平为明榫,三个露出榫头标识出三弯腿的布局方向,两腿朝前,一腿朝后,形成奔跑的动感,三点又是最基本的支撑结构满足桌几的功能需求。三弯腿的设计具有明显的辽代契丹特征,有点像马足,弯曲造型仿生且抽象,腿为方形材,边角同为切面倒角装饰,与几面风格一致。
辽宋时期,家具品类已经发展得丰富多彩,其结构美与装饰美被结合得较为出色。从现存绘画和出土实物看,辽代家具极简且具有较强的手工雕琢感,气息自然古朴,有一种稚拙之味。很多家具的造型特征明显带有地域和民族特色,比如靠背椅家具椅面的十字交叉榫,夸张具有符号化的地域特色。辽代的家具与宗教也密不可分,很多造型特征源于佛教元素,包括一些卡子花,还有一些寺庙家具。辽代家具品类丰富,其简约、自然、灵动、粗朴的原始气息是最吸引我的东西。
三弯腿的方材切面手法与圆形几面切面一致,完整统一。
柏木手作
辽代的实木家具多为柏木制作,《长物志》对柏木的使用情况有过记载:“凳亦用狭边厢者为雅,以川柏为心,以乌木厢之,最古。不则竟用杂木,黑漆者亦可用。”白居易有《题文集柜》诗曰:“破柏作书柜,柜牢柏复坚。” 辽宋时期柏木是民间制作家具最多的材料,纹理淡雅坚固耐用,很多遗留下来的上千年的家具还能保留着比较强的坚实度,柏木的使用时间也要远早于榉木。这件桌几为柏木制,经过千年的陈化干燥,木材已经变为土褐色,重量比较轻,上手轻盈,圆形桌面纹理清晰。除了几面有点变形和榫卯之处有点松动,其余部件均完整坚实,还可以日常使用。
器物的日常性和与人的情感连接是我研究和审美择物的核心理念。
自然、建筑和日常感
不像明清家具完整系统的制式规范,早期的高古家具因地制宜,不同地区的家具风格很不一样,这点很像古民窑的陶瓷,多数也是就地取材,烧出来的器物从胎釉到造型知识具有很强的地域性特征,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一点,给予深度的探索创造了更为多元化的方向。明清成熟的家具特别是高端一点的产品多数具有很强的仪式感,明式的线条简约或者清代的雕工都创造出一种威严的气场,很大程度上不同层级的家具产品也代表了不同阶级身份的象征。相比之下辽宋时期特别是北方的辽代地区的家具有很多都带有很强的自然地域特征,包括游牧、骑马以及后期的建筑元素特征,古家具特别是辽宋时期更加注重〝境”的营造,器物寄希望于来源于自然回归生活,可以跟人产生情感和心的连接与共鸣,已经不只是满足造型和功能性需求。北方的粗旷和契丹族的游牧生活方式也给了家具不一样的气质,特别是在尺寸体量和结构造型强度上。简约、朴拙大气结合尺寸上的小型化,更加具有日常感和生活气息。
近期好友发来私信说这件老行几跟早期朝鲜半岛的Soban(小盘)桌原型太相似了,就聊起来,并看了很多资料。辽代与同时期的朝鲜半岛高丽王朝接壤,战战和和很多年,其间的的历史文化传统手工艺交流很多,特别是古陶瓷、古家具这块的联系真是太有意思了。
陶瓷方面的尚白,陶瓷镶嵌工艺在辽时期的窑址可以找出很多标本来,家具领域可以去看看韩国的几个大博物馆和几个民俗博物馆跟辽代家具相似的地方就更多了,包括契丹特有的十字突出交叉榫卯,家具体量的小型化,各类桌腿仿生足,后来的李朝有很多碗橱柜子都延续这些特征。后面空了整理一下图片资料写一篇。
柏木经过千年的陈化,收缩变形严重,表面灰褐碳化,却变得轻盈,充满智慧,犹如一位年迈的老人。
不同方向角度,这件小桌几都可以带来不一样的视觉体验。
新时代的设计演绎
基于对古家具的学习研究和了解,可以洞察古人造物背后的逻辑和智慧,东方的造物精神跟西方基于科学的体系不一样,就像这件小桌几可能并没有遵循几何原则,平均去排布三条腿,但是正是这样微妙的细节却需要创作者的审美情怀和对于自然万物的观察理解。一件好的家具不需要多少设计点去堆积,反而需要取舍和微妙的平衡和自身文化主题的表达。辽代家具品类也是很丰富的,款式造型很多,但是能找到同一个脉络造物的理念就会有更加深入的了解。作为古家具初学者的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要有审美和具有洞察力的眼光来深入和认识古家具本身,学习吸收之后,再进行创新探索。基于这件十分有趣的高古家具,我们设计开发出符合新时代需求的小型茶家具,不同材质和表面工艺设定也期待更多手工艺人的合作。关于行几的设计开发可以见这篇。
行几红色大漆版本,尺寸更大一些,具有更强的实用性、当代性和时空穿梭感。
辽几与白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