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礼:故事还是要讲,希望我们的故事能尽量谦逊诚实

2017-05-17 微信:dahao-dahao

/ 转载自Qing Studio微信公众号:qingta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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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请到质礼设计事务所创始人兼设计总监刘知礼,来听听关于设计和手工艺方面的话题,他是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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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礼


Q=顾青

A=刘知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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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先要恭喜你们工作室终于推出了量产的鸟灯系列。鸟灯是哪年的设计了?


 A:初步概念是2006年,设计细节完善和第一次制作样品是2007年,在新加坡借受邀参加一个灯具设计竞赛工作坊的契机。




Q:
有种说法,当一个设计师不知道去做点什么的时候,就让他去设计一盏灯。这种说法也能从侧面反应在大众层面,大家觉得“设计”一盏灯(的外观)并不算困难。鸟灯刚出来的时候,我发觉媒体喜欢用“诗意、“东方极简”等词汇来形容这个设计,你在这个设计中想探讨或解决什么问题?


 A:我没听过这个说法,但是想来确实也是,通常只要给光源加个罩子就可以是个灯具设计,去宜家货架挑个灯座和灯罩的自选组合也是完成了一件自己的创作。


我不大看书和读诗词文字,但如果“诗意”的精妙在于用更少的文字传达更大的意象或更丰富的情感,在产品设计上确实是同样的事情让我觉得刺激和有趣——用最少的资源,修饰、实现必要的或创新的产品功能和意义若运气足够好,就在极度精简的前提下,能兼顾带给人想象空间和亲切感的形式。Bird Lamps鸟灯是运气比较好的情况,其他项目里我常常需要在“有趣概念”和“简单诚实”里最后选择后者。


“东方极简”,对我来说,可能只是在尝试基于“合理性”和“必要性”实践从小积累的本地生活理解。


当时概念初衷所针对的问题有三个:


1. 那时的工作接触到的很多设计师灯具繁复而昂贵,离普通大众很远。而当时街头巷尾常见的简单光灯泡吊灯,使用者却不会感激其简洁实用和高效,只是因为便宜方便而被迫与它相处。


2. 大多数灯具设计是给灯泡加个设计感的装饰性罩子。有的提供了美感和舒适性,但也是在遮挡部分光能,增加了材料和资源投入又降低了能源效率。我想去掉附加装饰,用光源本身装饰它自己。


3. 当时国外及港台设计师及事务所中流行用中式鸟笼做装饰元素达到中式意象, 我希望去掉这里的具象鸟笼装饰,而是用最基本的灯具部件,让使用者自己脑补出同样的鸟语画面。

基于这三个问题和期望,最后决定的解决方案就是把通常垂直吊挂或水平安装的普通灯泡倾斜一个角度。这种随机性自然的就产生了生命力的感觉,把装饰工作留给了使用者的想象。


nightingale | 带手工吹制玻璃罩的单头吊灯


Q:鸟灯在某宝上有着姿态各异的仿品,你自己也说这盏灯是“通常工厂看第一眼会拍胸脯说超简单的灯”,从设计到量产,这其中的难点在哪里?


 A:好像所有事物都是这样,越是基本和简单的,要革新或哪怕一点点变动都更难,且通常会有一些“习惯之外”的地方。实际操作里,“看起来简单”也会让喜欢常规习惯方式的加工方掉以轻心和错误判断难度,以致走弯路。简洁无装饰的形制,也会让细节的品质更多显露,在基本的必要部件上就需要比装饰型设计的产品有严苛(折腾)得多的标准。而对一个加工方来说,没有什么比改变标准更难了。

Q:你形容自己是逼死合作工厂的节奏,“老在顾客注意不到,故事也难懂的地方花了太多时间精力和提了过度严苛的要求”。2012年《FRAME》杂志对你的鸟灯有过介绍,当时的标题是ArtisanalSpirit (工匠精神),这可比国内提工匠精神的口号早了好几年。这种在工作中的过度严苛,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你作为设计师的“工匠精神”?

 A:可能是因为从小的工科热情,和需要自己动手精敲细磨的各种兴趣爱好,相对于工厂通常接触的更在意外观概念的客户,我对产品的功能合理性和细节品质的期待会让人觉得“过度严苛”。总以自己所见过的“好东西”为标准,不由自主地因为各种大小细节兴奋舒爽或气急败坏,我想这是每个设计师自己的偏好和侧重


Q:除了媒体曝光、参加活动、展会这些光鲜面外,可以说说一个非明星设计师的设计师通常的工作状态吗?

A:每天非常简单,工作我喜欢深入但很单线程,基本同一天只能面对一个产品,所以要末是有了想法在高速画图和动手做,要末就是没有好想法卡在原地,一边做些放松甚至不相关的事情一边不停思考可能性。方式可能比较呆直和硬碰硬,不会任何“捕捉灵感“,“系统性设计方法”,“头脑风暴”之类。


Q:用诚实的态度做诚实的产品是你设计理念的一部分,我们怎么来定义产品的诚实性?

 A:一个诚实设计传达给消费者的印象和它的真实本质,是一致的。既然最后讲出的是好话,那产品设计的初衷、概念、执行、专业性和责任感,也自然应该是正直、连贯而完整的。


在产品设计表达上,设计师比消费者甚至行业媒体都要专业和主动太多,很容易就可以成为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术师”,而对绚烂的魔术效果,消费者通常没有能力分辨也不会深究和介意真实那面。这并没有不好,设计中的精巧“魔术与表演”即使不能如约造福生活,也都曾在纸面、屏幕和画廊带给人快乐和满足,只是这不是我当初选择学设计的目的,不会有成就感。

Q:你这些年陆续提过一些对手工艺的看法,把手工艺拆解成手、工和艺这三个字,在你看来,手工艺要达到“艺”的境界需要具备哪些条件?

 A:我有时都分不清大家在说手工艺时是说艺廊,奢侈品店和城隍庙步行街的“手工艺品”还是那些“等待复兴的民间手工艺”。


常在想的是更有趣的后者,这个的“艺”境我还是想举个大家耳朵已起茧的竹编的例子解释:明朝嘉靖年间,好用又便宜,材料快生易得,加工便捷的圆形竹编垃圾桶流行,是生活必要品和最优选择。全国主要竹产区之一的成都府除了很多家庭妇女老幼会编以外,全城有一千位职业竹编店师傅在按照同一位祖师的图纸、工具和流程做这个产品,其中有一百位因为格外勤勉或手巧过人,编得跟祖师留下的一模一样,熟背课本解题思路,成了竹编红旗“手”;这百位中又有十位,要末聪慧善悟要末专注异常,改进工艺和工具,用独立思考优化解题,编得比祖师更圆更细滑,成了上“工”巨匠;最后十位中的一位在千万个圆形垃圾桶后,在创新和艺术审美追求的驱使下对问题本身提出了疑问,开始思考为什么是圆形...店里相继研发了墙角专用的四方垃圾桶和美轮美奂的多边形小猪纸屑罐,把竹编垃圾桶做成了一门手工“艺”。


也因这个假故事,我不认为那些在消失的民间手工艺需要被复兴,我们连最基本的“手”都没有了——竹篾早已被更安全耐用又便于清洗维护的塑料和不锈钢取代,不再具有当年的材料优越性和先进性,消费者不爱用了。失去了民众基础,又从哪来复兴民间手工艺呢。见到过的一些民艺复兴项目完整性和实物结果更像是诈尸,这些工艺已经完成了他们在时间和生产力发展里的那一轮,如果欣赏,就还是带着理解和尊重,让其自然平和地安心休息去吧。


Sparrow | 仿佛是一群“唧唧喳喳”的灯泡,好奇地关注着灯下的话题


Q:你关注每年以米兰、巴黎、伦敦等地的设计展会为主展示出的国际设计潮流吗?这些潮流会间接影响到你吗?

 A:不会专门关注,这几年对设计圈内的名字和品牌总是提不起兴趣。可世上所有事物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我想,我还是一直在被影响到。

平日里国外某个设计周举办的影响,和徐家汇公园某颗梧桐果落地的影响,对我是一样的,可能全无联系,也可能路过会刚好被它散落的绒毛呛到。


(说起桐木,其实中国城市街头的“法国梧桐”都完全不属于梧桐科,是误称,上海的多是“二球悬铃木”,补正)

Q:鸟灯系列是你们GYRO品牌的第一个量产系列,接下来计划推出哪些产品?同时,你们产品的销售渠道会以线下体验的形式结合电商销售,还是其它创新的模式?

 A:其实早已经初步设计完成了一批计划投产的家具,灯具和小件生活用品,但由于Bird Lamps一直在反复改进生产细节和推延上市,其他也都延后了,以确保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对待每一个。预计后半年会先推出下一个主要灯具系列,也是GYRO的同名系列,是未发表过的全新产品。此后希望每年能定期发布包括家具、灯具和生活小件的新系列。

销售渠道上还是会以线下与线上电商结合为主,前期大家的工作重点还是都需要放在做好产品本身,估计没有精力去投入销售模式上的创新。可能略不同的是,在初期我们就会同时投放海外市场,并且由于线上销售渠道日趋重要,我们也希望能进一步优化包装节约运输成本等等,这些应该都会在今后推出的产品系列中做针对性改进。


Myna | 不仅仅是一盏单头落地灯,也是一个衣帽架


Q:想知道不通过讲故事的方法,你希望怎样跟消费者产生“情感共鸣”?


 A:我错了,故事还是要讲,只是在当前信息环境里,不添油加醋大家就不爱看,不断章取义大家就看不懂,让人感觉认真说话会很难。希望我们故事能尽量谦逊诚实(生涩无聊),可能会是先和耐心泛滥的消费者产生共鸣吧。

(图片版权:GYRO  摄影:Gwstudio)




顾青  


策展人、QingStudio创始人、高岭陶艺平台联合创始人。曾任专业设计类媒体《创诣Grand Design》、《私家》杂志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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